《一人之下》王也x诸葛青

【也青】青山(章二)

这下彻底没存稿了,小伙伴们明年见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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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事主官与前沿阵地遇袭的消息一道跨进指挥所,这场景在刚落稳脚跟的炮营不算多见,却也说不上稀奇。然而一身狼藉的军事主官身旁尚且站着一位军衔对等的不速之客,显然有些出人意料。几个下士尉官面面相觑,呆了片刻才忙不迭将上峰带往桌面铺开的江防地图。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王也顺着通讯兵的手指望向图中标出的西岸山头,目光重重一顿,“我说什么来着,还好昨儿撤得及时。”他顺手抓过桌上的铅笔,笔头轻点地图上怒江东岸某处坪子。他自语时诸葛青亦越过他肩膀往图中瞄,只一眼就知道离两人遇袭那处地点不远。他一介停职候审不幸半途被扣的工兵营前任营长身处炮营指挥部,原无甚讲话余地,但见王也神色间既是悻悻然,又仿佛颇自得,终忍不住开口问道:“鬼子是冲着你阵地来的?”

       “那地界昨晚之前是我指挥所。”

       “昨日激战,贵部也参与其间了?”

       王也回头看他:“与您无关,不劳惦记。”

       诸葛青碰了记不软不硬的钉子,却不着恼,笑中带着玩味:“长官作风谨严,佩服佩服。”

       作风谨严的人复将心思转回眼前的作战地图,耳闻部下汇报江对岸的敌火力点坐标,颔首示意计算兵测算诸元。不多时前沿阵地来电话,报杜副营已率全连准备就位,只等通报诸元。王也安排停当,将笔扔开,忽地长出一气,顺势便往一旁的木椅上歪。后脊梁将将然贴上椅背,猛地意识到在场还站着位萍水相逢的同级军官,又强打精神挺直些:“对了你随意,莫拘束。要水不要?我让他们打去。”

       诸葛青不坐,隔着一张桌子饶有兴趣打量那头的计算兵埋头苦算:“贵部防区遇袭,长官倒是处之泰然。”

       “除了第一发试射瞎猫碰上——咳,歪打正着,其余全打在我空阵地上,有点儿脑子的都不急。”王也语气随着身形一道散漫下去,“现在对面打得越多,弹道越清晰,我又何必替日寇心疼炮弹。”

       “这倒是。唔,75mm克虏伯[1]……这是你一连阵地?”

       “劝您一句别瞎瞅。”那边厢指挥官不咸不淡瞥他一眼,只这一眼却一激灵转而站起身来,“哎你干嘛呢。”

       诸葛青已然在桌边坐下,抽出一张空白草纸,举首朝他挑眉道:“长官,赏把计算尺?”

       王也见过不少业务精熟的计算兵,遑论他自己也曾是其中一个,但那更多是在军校的作业训练上。抗战以来前赴后继的官军战死沙场,新补上的兵源良莠不齐,即使是素有王牌之称的71军也难免其虞。炮兵作战,最倚重打击精准,而“精准”二字,落在实际便是繁复枯索的测绘与计算。近年战事吃紧,中央军校、陆大、炮校的训练周期早已压榨到底。分到部队的炮兵谙熟纸上测算的已属稀缺,一应工具配发又日益零落,譬如他的炮营,除却一册对数表[2],拢共也只剩得两把计算尺。

       而今其中一把正拿在眼前这位不请自来的工兵营长手上,一动一止都带着凛冽而精准的节奏,仿佛活转来的灵物。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样堪称优美的图上作业竟然出自一双枷锁禁锢之下的手。诸葛青坐得端正,那端正又天然带些闲雅,只有两肩随手上的动作小幅度地耸动:眼睑照旧半垂着,扫一眼地图,又扫一眼面前稿纸,掌尺的拇指一滑游标,宛若利刃出鞘。他沉吟时仿佛空气凝滞,长长眼睫颤得一颤,倏尔笔尖掠过纸面,落下轻捷且犀利的银灰字迹。西岸炮击还在继续,炮火渐次炸响的间隙,沙沙的书写声便愈发沉冷。计算兵中的翘楚往往自有一套作业习惯,但诸葛青的“习惯”却是王也向所未见的。不列算式,草稿寥寥,只在思考间隙零星记下几个数值。终于他在最末一串数字下划了道既深且长的直线,信手转了记笔。

       王也下意识看了眼腕表,十五秒,他同时意识到诸葛青从始至终没有对桌子那头已近翻脱了线的密位对数表投诸一瞥。

       诸葛青写定诸元,等了一刻见无人来接,便扔下铅笔双手拎住纸缘往对方面前凑:“营座大人还不下令,莫非嫌我外行越俎代庖?”

       受潮的纸张渗着淡淡火药味,经他一晃哗楞作响。王也夹手抽去,大步流星走向电话机:“一连阵地,我是指挥部,命:目标左前方,表尺1-54,向左1-06,八发急促射装填。”

       他转头对上诸葛青微微拧紧的眉头,笑得七分客气三分安抚,耳闻话筒内报“诸元装定”,又收敛起笑意横眉下令:“预备——射。”

       东岸的炮声响了。

       日头已高悬在天上,炽热白光将前几日骤雨浇透的红土表面烤出一层薄壳。漫山葱茏绿意愈发耀眼,衬得一片青湛湛天色壮阔无垠。江风随江流翻涌起来,刮散硝烟,于是十数分钟前两岸那一场小规模炮击便彻底消灭了痕迹。天朗气清,世界寄险恶于宁静,隐匿在苍翠群峰间的阵地亦重新蛰伏,收敛起爪牙与行踪。

       笔迹潇洒的计算图稿还卧在桌上,为穿过窗口的阳光照得透亮。王也重新歪回那把不知自何处得来、只一动弹便嘎吱作响的木椅,懒洋洋看剪形镜前的诸葛青。后者逆光站着,周身轮廓勾出一道金边,他无端想起数年前习见的玄武湖上那丛竹影。

       “想明白了?”

       对方转回身来,照旧似笑非笑:“不明白。”

       “表尺1-49,向左1-02,其实你算得都对。若是在我昨日阵地上,自然百发百中。”

       诸葛青不接话,王也便自顾自说下去:“只是诸葛营长有所不知,昨日战后为防敌寇伺机报复,我命下属各部连夜转移阵地构筑工事。这山上的土累经暴雨冲刷,新工事又筑得仓促,炮架不如往日吃得上力……”

       “那你——”

       “我就按你的测算结果估了估误差,大概其差不离。”

       坐没坐相的炮营指挥官轻描淡写趁手呷了口部下递来的水,又往心头咂摸一遍眼前其人适才一番行云流水的作业:“别说,比炮兵还熟悉火炮测算的工兵,你是我见的头一个。”

       诸葛青回条凳上坐了,拣支红蓝铅笔在指间转得散漫:“两公里直线距离,心算诸元不加试射就敢多发并射的炮兵,长官亦是我见的头一个。”

       “咳,这不是犯懒了么……”王也仿佛没听出他语气复杂的褒扬,反倒有些赧然,“陋习,陋习,诸葛营长见笑。”

       他急于将这一页揭过去,又唯恐对方见怪,遂主动换了口吻:“那什么,论编制咱俩不挨着,论军衔咱俩平级,我也不算你长官,总喊别扭……我姓王,叫王也。”

       诸葛青这一回真心实意地笑了:“王营长慢些讲,在下戴罪在身,阁下实不必跟我解释什么。”

       “我没——”

       惜乎他未能嘴硬到底,一来对面其人一双弯弯眉眼笑得他心里发毛,二来桌上电话铃声来势汹汹,他不得不起身去接。

       “71军山炮二营……长官好。……确有其人,来时车辆已遭敌炮炸毁……是。”

       王也放下电话,一旁的诸葛青已然猜出了大概:“军部的?”

       “关心你死活来着。”

       “那还真是感激涕零。”

       “说让你在我营老实待着,午后军部派车来提人。”

       滞留炮营听候发落的年轻校官颇不以为意,甚至撇了撇嘴:“不出所料。”

       “所料之外倒也有一桩。”王也回首,与诸葛青意带质询的目光相遇,“上峰有命,为免饿死要人,阁下今日午膳,容我营一尽地主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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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克虏伯兵工厂,二战期间德系军火生产商,国军曾向德国大量进口其产品,此处是克虏伯公司(兵工厂)生产的75mm口径山炮

[2] 即《密位对数表》,工具书性质,内列各密位(比角度细的射击参数单位,360°=6000密位,用00-00的形式表述)对应的三角函数数值,战时可根据测量角度相对便捷地查射击诸元,见《钢铁炮战:中国野战炮兵史1900-1937》



P.S.严格来说炮兵工兵都属于专业性很强的技术兵种,战斗中大量的计算确实存在,具体到炮兵,可能以三角函数相关为主,感兴趣的筒子们可以自己查一查。本章梗概一下内容大概就是,老青来了一波骚操作,万万没想到他家那口子操作比他还骚(x  老王对他从防备到信任的态度转变也是从这个毛遂自荐的速算开始的。个人很喜欢这里老青速算的剧情,但是能力有限茶壶倒汤圆,可能需要各位努力脑补orzzzz

放下电话的王营长心里苦,他其实只想请这位吃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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