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王也x诸葛青

【也青】十全

收录于个志《数·术》,原作向。

今天是谷雨ww虽说是bug不过算来也是老王老青初次交手的日子了。(但毕竟因为是bug所以正文里的时间用了罗天大醮篇宝宝手机上显示的6月。

这样一来《数·术》里的十个短篇就发完啦,再次感谢帮忙画插图和明信片的愚也、阿数和九夷~也谢谢购入本子的各位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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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全


       下雨天,留客天。

       王也从里间出来时看到的恰是这么个百无聊赖的诸葛青,直棂窗析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顺势洒进来半书桌的雨,此人一整个脑袋搁置其傍,也懒得因势挪窝。龙虎山的客堂顺山筑,年久失修,后墙根贴石壁,潮得一塌糊涂。脚底青砖已洇出水迹,旋走,旋踏出深灰的脚印。这场景倒和他过去在武当山时很像,果然天下道观相似之处远不止与日俱增的门票费而已。他上去关窗,木头窗框嘎吱一响,那声音衬着幕天席地的冷雨,端的无限凄惨。诸葛青恍如梦中惊醒,后脊梁都跟着猛然一跳,等回头看清扰人清梦的这位,遂又重重倒回桌上,只拿下巴朝外一蹭,示意后者往那头看。

       “嚯,好茶。”王也一掀杯盖,茶香顺着水汽往上翻,“你泡的?”

       诸葛青闭目养神,许是无聊狠了,说话声气都有点儿飘:“灵玉真人拿来的,人刚走。”

       “不是吧,这么客气。”王也端杯子呷一口茶,顺手递给桌上趴着的那位。诸葛青接将过去迷迷糊糊往嘴里灌,不防烫了个神清气爽。他手一抖险些葬送了茶杯,万幸千钧一发之际及时稳住,却终不免泼出半杯喂与砖铺地面,倒把王也吓了一跳:不知是为他还是为他手上那个兴许打算留着传家的保温杯。总之这当口诸葛青彻底醒过来,趁就手喝茶的功夫捋了一回思路,想起还要接王也的茬:“可能是怕我们跑路,讲道理我真的打算跑路了。”

       这话从武侯派最引以为傲的年轻翘楚嘴里说出来,不由得另一个人不打趣:“别呀,刚接到帖子那会儿你不还挺兴奋的来着?”

       他不提此节还好,一提起来,打算跑路的这位愈发忿忿:“我要是知道他说的‘罗天大醮’是这么回事,打死我,也不……诶不对。”

       诸葛青张牙舞爪到一半蓦然醒悟,半睁了一双眼往他跟前这位的身上逡巡:“老王你有问题。”

       “冤不冤哪,你说去,我说半个不字了吗。”

       “——你明明当时就知道了吧?”

       “我知道什么,”王也靠墙歪着看着他笑,语气颇含些胡同口耍赖的揶揄,“我知道人家说这回是动真格的,可您不是没问么。”

       “……”

       诸葛青抗议未果反遭倒打一耙,一时间想起七个大字打落牙齿和血吞,外加四字小注遇人不淑。他和王也前后脚收到的请帖,帖子号称此一年中普天下动荡剧烈,好在近日稍稍风平浪静,天师府故此决定于本年六月某日举办一场罗天大醮,在此诚邀去年入围十六强的青年才俊莅临观礼云云。诸葛青的帖子更是张灵玉亲自送到手上的,送到时分王也恰好在——实则也不能叫恰好,毕竟他俩都好上了大半年。彼时诸葛青对这起即将到来的盛事表示了充分期待,遂当面请教“去年就算为张楚岚攒的局,今年又有什么讲头”,张灵玉约摸出于尊师重教的谦恭和有问必答的耿直,踌躇良久,终于憋出来一句耐人寻味的名言:“今年是真的罗天大醮。”

       天地良心当时他诸葛青一门心思只道张灵玉的意思是“今年比去年阵仗更大热闹更足”,万万没想到等上得龙虎山(又掏了一回门票钱)才惊觉所谓“十六强”到场者只有区区一个他,外带由他捎上山来的王也。沿路游人如织,宫观张灯结彩,花花绿绿的广告宣传恨不得由前山,至山脚,再顺着高速铺去邻省。诸葛青总算寻摸出些微不对:此“罗天大醮”非彼“罗天大醮”!惜乎为时已晚,他和王也分分钟被打包扔进小黑屋——那时候客堂电闸还缺根健全的保险丝,到第二天方由某小弟子从山下买来换上。当晚月黑风高,雨打芭蕉,王也借着半支蜡烛的残焰重操故业给他普及关于罗天大醮到底是什么的常识。诸葛青只听得心内发凉眼前发黑,一度拒不承认当初那个不但满口答应并且殷勤奔波了一路的傻X是他自己:凡人所谓罗天大醮,实乃道门祈福消灾之大型醮祭耳。

       “其实人家就是客气一下象征性请你捧个人场。”最后曾经的过来人王道长如是总结,“像这种罗天大醮武当若干年前也办过,帖子送到天师府,这头打发来个高功随随礼,问个好,也就混过去了。——这还是道派之间的呢。”

       诸葛青在一片漆黑的雨声里咯吱吱磨牙,他一动,坐在身下的凉席沙沙响,倒提醒了床那头的王也:“再说就算去年那动静,说白了无非圈里人切磋拳脚,除了麻烦基本没啥特色,您不趁早洗洗睡,还惦记些什么呢。”

       “嘿,还有王道长不知道的事,”诸葛青摸到枕头的位置,拽过半截凉被躺下,期间不慎压到王也披散开的头发,疼得后者嘶地倒抽一口凉气,“也没什么,去年替张楚岚这小子白忙活一场,毕竟赚到两件好事。”

       王也看不见,但已不觉侧头朝向他:“什么好事?”

       “第一件不能说。”

       “……”

       “哎呀,不是卖关子:真不能说。”

       王也打了个预备入睡的呵欠:“成吧。”

       他不说,对方一向不会问。眼看天聊得零零碎碎,即将刮入外头的淅沥山雨之中,诸葛青却又打破了沉默:“老王你就不问第二件是什么?”

       王也早已对这类层出不穷的幺蛾子习以为常,不但懒加匡正,甚至配合得行云流水:“劳烦青大师赐教:第二件是什么好事?”

       他同床的人大概是双手压在脑后仰躺着,一条胳膊肘正好蹭在他脸上:是以他总被由这处关节挡回的他自己的鼻息吹得发痒。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只剩了细细的雨声,密得几乎像贴在耳际。高处的瓦,檐下的阶,床头的窗棂,忽而脸上的触感消失了,极近处的诸葛青的麸皮枕头哗啦啦碾动了一刻,贴在耳际的雨声便换了腔调。

       诸葛青说第二件好事当然是遇见了你。

       六月里的龙虎山一头扎进雨季:这时节的雨不如入伏后的闷重,却比暮春的爽利。风吹疾雨,说来就来,三五天续断不休。江淮梅雨季自五月起,诸葛青原本熟悉,但留在家中逗诸葛白或刷票圈取乐是一回事,困在信号缥缈且极度欠缺娱乐设施的深山老林是另一回事。这修辞打他脑中闪现,却教人无端想起另一处类似的所在。诸葛青瞥了眼气定神闲喝茶的王也,后者回望他的眉眼中略略透出些于心不忍:“那什么,你要实在无聊……前山溜溜去?”

       以他的秉性,提出这等建议实属不易,果不其然他家那口子充分表示受宠若惊:“别了吧,前山看人海可还行。”

       龙虎山盛会在即,香客们愈发精诚所至风雨无阻。红的绿的白的黑的各色雨伞罩着长的短的直的卷的各式发型,山道上的人潮汇成一股股斑斓的洪流,摩肩接踵,浩浩汤汤。他们两个单方面(某种意义上算是上赶子)上当受骗的吃瓜群众,确乎没有挤这份热闹的必要。

       “再说我们王道长身体金贵,”诸葛青不知道从哪翻出来半本破碎道经,一面信手翻书,一面信口翻旧账,“出去溜溜不要紧,万一回来冻感冒了算谁的?”

       王也很少为什么事起急,不幸这事算一桩,顿时吃了一瘪:“哎你这人——”

       诸葛青说的是他俩还没好上那时候有一回王也受请去诸葛村小住期间留下的黑历史。时近中元,正是江南地带骄阳似火湿热难当的光景。他在诸葛青家才睡了一晚,第二天未及睁眼便先堵了鼻子。这顿感冒来势汹汹,直到他留在诸葛青家看完当地中元祭先祖孔明的仪式,放过了灯,又听过了水面戏台上粉墨香秾的社戏还没告痊愈。最后诸葛青送他到车站,杵在送站口既想笑又极力压制的神情倒是惹得他自己也有几分好笑。此事给他未来对象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每说起,便振振有词:“我长这么大没领过人回家,好容易领一次,前脚吹得上天入地刀枪不入,后脚你就病魔缠身……换个厉害点的真病魔也行呀你居然大夏天的感冒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开怀,王也只好把前思后想琢磨出的最可能的病因咽下肚去:睡前本想开窗通会儿风,不料窗子掀开一溜缝正好看见某人坐在中庭台阶上跟其弟闲谈。前面已说了时近中元,夏夜爽朗,一庭月色便格外明亮。他看月下一丛竹看愣了神,大概就是这期间吹狠了风也未可知。但即使是这条病因也荒谬得不止一点半点,术士讲道理,那时他想不清,就不讲;眼下虽想清了,却早已不必讲。反正诸葛青笑得开怀,他起急归起急,也就任这人开怀地笑去。

       “行行行,”他遂投降似地说,“你们王道长诚邀他们青仔啥时候有兴致就近随处逛逛,不拘去哪儿,你看如何?”

       王道长他们青仔侧耳听了半晌:“唔,我看现在就挺好。”

       雨已绵软了不少,隐隐约约,穿林打叶,织就满山似有若无的细密帘栊。自小院出去,倘缘蜿蜒山道朝后山走,草色愈发深翠,不几步就要打湿裤脚。俩人干脆拎了鞋光脚往红泥小路上踩,走一路,踩了一路泥水。雨中山行不算太惬意的体会,却让人蓦地知道自己却原来还能这样闲。再翻一道台地,高山深谷赫然在目。云气自丘壑间翻涌而上,蒸蒸然,蔚蔚然,为雨丝浸润着,随山色漫涣开去。

       “到这儿我倒有点好奇,”此情此境,王也看着前头那人的背影顺势想起点什么,“你那时候是怎么过去的?”

       诸葛青一字一顿笑得滑黠:“八,门,搬,运。”

       “好好讲话,年轻人这么秀你家长知道吗,下次是不是自个儿把自个儿搬上天?”

       “嘁,没意思……那你怎么过去的?”

       “……就踩着绳子那么走呗。”

       对方果然回了他一句毫不意外的棒读:“好厉害哦。”

       王也于是近前两步,与他并肩望向云海尽处说近不近说远却也不远、只是此刻正被雨雾与云痕所掩映,故而不很清晰的山崖彼端。这一年祈福驱祟的典礼将要在前山热闹祥和地发生着,而曾经——也算不得太久——却在眼下这片云雾的另一头,正有一场鲜为人知的局将要玄奇幽邃地开启。热闹祥和的典礼有始有终,很快便会落下帷幕,玄奇幽邃的局却未必望得见尽头的休祲吉凶——但不论如何,造化冥冥,他们都已迈入局中去了。

       诸葛青像是知道他心思般地,本来他多数时候也确乎知道,而忽然冲身侧那人一扬眉。

       “王也。”

       “怎?”

       “不怎……想到一句话。”

       诸葛青仿佛在笑,又仿佛没有,他慢慢地将这话说出来。

       “世上从没有十全十美的福气,九万鹏程、八千春秋尚有所待,何况区区七尺躯,虽说碰上你之后惹来的六张五角论麻袋装不止,毕竟得趣再四,山人三思后行,有言在先:两肋插刀我怕疼,一条道走到黑却还使得。”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件事情,要请你老青评评理。”

       王也像是瞥他一眼,又像定睛望向浩渺云海,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闲散。

       “想我一没偷,二没抢,三生有幸赚得个四体不勤的好命,五方游荡这些年,六根到底未得清净,七七八八,零零散散,居然九转功成,叫个好端端妙人犯在手上,——你说,算是十足有缘罢?”

       他说话尾音带着笑,这话原不需谁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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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P.S.《六味》、《九十九》、《十全》都可以上承《七月流火》,算是三种不同的结尾吧,俩死一活,难得十全w


又P.S.第一件好事是他听到了灵玉的八卦(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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